边界感缺失的原因

最近想到边界感缺失的事，忽然意识到自己先前认定的原因有点不妥。

边界感缺失，也就是对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没有概念，具体表现包括乱动他人的物品，窥伺他人的隐私，喜欢管别人闲事，试图全方位把控他人的活动，缺乏责任感等等——注意这里的他人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。边界感缺失的直接原因是人格不独立，不完整，很有可能是把自己的价值依附于他人的人。这样的人不把这种行为当成错误，他们会辩解说，「我跟你关系亲密我才有这种意愿，甚至认为有这种资格。」这当然是狡辩。关系一般的人或者陌生人，本来就少有接触，根本就不会涉及到「边界感」这个问题，反而越是亲密的关系，越要重视边界。

在我看来，没有边界感，相应地也就存在一定的人品问题。不过这种评价和「没素质」类似，并不是说这种人有多大恶意，只是其没有这种意识而已。假设你受邀去朋友家，他突然有事要离开，短时间内不会回来，而他的桌上就放着他的私密日记，你能做到忍住不去偷看吗？或许你会觉得，我只要不告诉别人，就没什么关系。然而如果你也有写私密日记的习惯，就一定能懂得这种心情，有些事即使是关系再亲密的人，我们也不想让其知道。尊重他人的隐私是做人的基本底线。完全没有秘密的人要么是骗子，要么是人格还不完整。

有点像矛盾的统一，某种角度讲，我们越是重视自身的感受，越是能顾及他人的感受。比如在单位食堂就餐的时候，取餐是自助的形式。每种菜或饭里都有一个单独的盛取用具——夹子或勺子。然而总是有人用同一个勺子去取好几样菜，用完之后也是随手乱放。他也没有多大恶意，只是图自己方便，没有考虑他人的意识而已。他不觉得自己用沾满各种菜的勺子有什么问题，也就不能意识到别人有可能觉得这是问题；如果自己很讨厌混用的行为，也必定不会给后面的人制造麻烦。这也就是「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」的反过来的意思。我们所讲的「没素质」，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。

也就是说，越是有边界感的人，越懂得与别人相处时的行为准则。他们懂得什么时候可以提出意见，什么时候应当闭嘴；懂得什么时候可以麻烦别人，什么时候不能。「边界感」这个概念我是看李清晨的文章后了解到的。他写到，有的读者在朋友圈看见别人在晒给孩子做艾灸的照片，好心相劝说中医操作没用还有害，结果可想而知。我猜本来这读者似乎想找理念一致的人吐吐槽寻求一点慰藉，却不想李清晨对其批评了一通。李在文中说，这就好比你刚打完流感疫苗发个朋友圈炫耀，结果有人留言说疫苗都是外国人搞出来的病毒，是阴谋。你会不会有点恶心？虽然你对疫苗的认识是对的，别人在中医问题上是错的，但在冒犯边界这件事上，你们是一样的。

早先我一直觉得，没有边界感，是成长环境造就的。我在成长过程中，一直十分羡慕独生子女，觉得独生子女的人格更独立，成长环境更好。有什么好东西，不用与人分享；有什么错的事情，也无处推卸。在培养孩子上，我倾向于重视培养其内心感受，弱化「关系」的影响。毕业之后与别人合住，又受了太多摧残。其实一直以来，我只是对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有强烈的向往而已，这应该并不是塑造边界感的要因。要说是什么造就了边界感缺失，现在我认为，教育的失当才是。

我在《什么样的蠢货还有救》这篇文章中说，教育孩子要做到两条：在形式上把孩子当人看，在事实上把孩子当人看。事实角度，作为一个文明社会中的人，你不能对其施暴，否则就是违法，不能对其辱骂，否则就是低级。形式角度，你应当尊重他的意愿，重视他的内心。所以我猜测，边界感缺失的人，可能是从小习惯了自由被干涉，选择权被剥夺，隐私被践踏，至少也是抚养人没有让他意识到，自己应当有独立的人格，自己的隐私应当被保护，自己的选择应该被尊重，自己的意志应当被肯定。家长不遵守这些原则，培养出了没有边界感的孩子，这些孩子再对他们的孩子循环如此，就是代际遗传。他们明白应当对自己的孩子好，只是不会明白在什么时候，好心会做出错事。

最后再引用一下鲁迅先生的话。

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，肩住了黑暗的闸门，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；此后幸福的度日，合理的做人。

——《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》